穿越之大唐女剑客

第6章 松洲之战


    ?出得旗亭,风雪竟然已经消弭,但西边彤云低垂,余晖斜照,已近日暮时分。
    长江西岸最重要的支流岷江,便是从松州甘松岭山麓一带发源,向南流至松州城西边,便穿入城廓。
    行军沿江边山路逆流急行二十里,终于到达一个迎风开阔的坡地,高勉下令整军休息,对薛涛道:“此处前行十里即是甘松岭,薛校书和唐侍卫可稍作歇息。”
    薛涛点点头:“听凭高将军安排。”
    坡边的河流,则是岷江最大的分支黑水河,岷江河道平缓宽阔蜿蜒如带,却在此际分流的急弯处突然变窄,加上水流绕山,水中怪石嶙峋,更激得奔涌的河水乱浪沸涌。
    坡上有一块石碑,碑身久经风雨侵蚀,已颇有年岁,但“川主寺”三个大字却依然清晰可见。
    唐子清解马碑前,忽然问道:“这里便是当年唐蕃松洲之战的主战场么?”
    唐子清自言失去记忆,对周围的坏境也显得分外生僻,却会突然问起一场百多年前的战争,薛涛未免觉得奇怪:“子清也知道松洲之战?”
    唐子清虽然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,但四川有名的自然景点九寨沟离此地不过数十公里,周围的历史遗址也曾认真了解过,点头说道:“听说这是大唐与吐蕃的第一场战争,以松干赞布求婚挑衅为起始,以文成公主嫁入吐蕃告终。其中详情,可否请校书解说一二?”
    自松州之战开始,大唐与吐蕃时战时和,开始了两百余年的纠缠与征战,直到千余年后,汉藏两族之间仍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与独立。
    唐子清是从史书得知,但身处其中的唐代人,对这强大的竞争对手必定有更深刻的感受。
    薛涛与她一起走近河边,只见水中怪石乱浪穿空,战士披甲饮马,时光倥偬,当年战争的影子却仿佛仍在,叹息道:“此战发生在太宗贞观十二年,规模不大,却影响深远,以致后来安史之乱时,竟有吐蕃乘机入乱长安之事发生……”
    松洲之战已过去一百五十年,安史之乱却不过二十余载,仍是大唐上至君臣下至黎民不能忘却的痛。
    当时薛涛一家,便是为了躲避安史战乱从长安迁往蜀中。
    薛涛收拾心情,才继续说道:“太宗皇帝确实天纵英才,功勋不世,但这松干赞布亦不简单。当时我大唐刚刚平定东突厥,威慑回纥、党项、吐谷浑,天可汗的威名正如旭日东升;松干赞布则刚刚一统遥远的雪域高原,成为吐蕃王朝的立国之君。”
    “然两虎毗邻,必有争锋,且游牧民族一向惯于以战强国,松干赞布年轻气盛,扫平西域高原后,竟觊觎我大唐疆土广阔肥美,先发兵攻下已臣服于大唐的吐谷浑,后又以向我朝请婚受侮辱为理由,亲自率领五万铁骑攻打边城松洲,松洲城就此一夜告急!”
    薛涛顿了顿,又带着微微的讽刺:“至于松干赞布所说的侮辱,就是吐蕃前来求婚的使者在路过松洲时,受到松洲一个小官吏的怠慢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柔美而富有感染力,胸襟见识更是非寻常女子可比,寥寥数语,便已将唐蕃争战的背景解析得精辟入里,就连高勉这样的沙场老将,也不禁闻之动容。
    当年大唐的外敌主要是北方诸族,与西边的吐蕃还素无来往,但一个正如旭日初升的强大帝国,与一个刚刚崛起的野心王朝,迟早会产生利益上的冲突。松洲之战的起因看似偶然,唐蕃之战却是历史的必然,薛涛是一名颇有卓见的女子,韦皋对她的器重,绝非偶然。
    她在往边城慰军的路上受到吐蕃人袭击,说不定就与她在节度使府中的地位有关。
    朔风劲起,冷意袭人,这柔弱女子一身红裳迎风招展,却是出奇的婀娜娇媚,唐子清打开装着剑南烧春的酒壶,递了过去。
    这种酒,因为性烈如刀,也叫剑南烧刀子,也有人说它就是后世的剑南春。
    薛涛喝下一口浓浓的烧酒,那清脆的语调,也仿佛染上了悲风咽泉般的悲凉:“其时松洲都督韩威率三千兵马出城应战,因兵力悬殊,唐军几乎全军覆没,韩威身受重伤,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逃回城内。此后,松洲军民便开始了长达两月的守城死战。”
    “松洲首战告捷,松干赞布更加气焰高涨,竟然遣特使往长安要挟太宗皇帝,扬言‘公主不至,我便战至长安!’吐蕃公然挑衅,周边羌族望风使舵相继叛乱,西南边境烽烟四起,一时纷纷扰扰,不得安宁。”
    风声如咽,劲浪湍急,亦仿佛见证了当时的金戈铁鸣与胡马骚乱,高勉也叫道:“酒来!”
    军士递上酒壶,高勉仰面痛饮,敬道:“薛校书请继续!”
    “当时确是举国哗然,朝野震动,朝中重臣长孙无忌主战,魏征主和,两派相持不下。太宗皇帝深知若在此时示弱,刚刚平定的西南边陲必定又再陷入混乱,局面难以操控,逐当面厉斥魏征,于金殿亲自点将,举兵五万,迎战吐蕃。”
    这一战,才将是真正力量对决的松洲之战。
    “太宗决意给予吐蕃迎头痛击,故以当时威震西域的侯君集为主帅,骁勇善战的突厥将领执失思力为副帅,前锋则是后来在松洲之战中立下奇功的牛进达。”
    侯君集和执失思力均是史书载传的一代名将,牛进达的名字听来却有些陌生,唐子清正待发问,薛涛却转向了正凝目神思的高勉:“听说高将军祖籍松洲城内,想必对当年这场战争也相当熟悉吧?”
    高勉微微一愕,但旋即答道:“我曾祖父曾亲身参与松洲战役,对其中的情况,确是比一般人了解些。”
    薛涛与唐子清对望一眼,眼中放出焕然神采:“哦?”
    “松干赞布入寇松洲时,我曾祖正是韩威手下的亲卫将领,吐蕃来势汹汹,松洲守军不足万人,我曾祖曾劝韩威不要冒险出战,可惜不获采纳。后来韩威兵败回城,重伤不起,又后悔没有听从曾祖的劝告,便将城中余军的指挥交给了曾祖。”
    “松洲被吐蕃铁骑重重围困一月,城中粮草武器早已告罄,守军伤亡惨重,先祖命令士兵一边宰杀战马充饥,一边发动城中百姓捐资捐粮,共同抗敌,如此又坚持了二十多天。”
    “当时城中不但粮草殆尽,就连房屋也已拆得七七八八,因为守城军民几乎将所有的砖石、木头都搬上了城墙杀敌!敌军攻城松懈的时候,大家便拼命搬运泥土堵住城门,越堵越厚,以免让吐蕃将城门撞开。”
    遥遥望去,松洲城那高大的城墙仍在暮色中巍峨而立,苍凉静穆。
    薛涛叹息道:“以区区数千军士抵御数万铁骑大军,不是众志成城,确实办不到。”
    唐子清却想到,幸好游牧民族只擅长骑兵野战,并不配备弩炮、投石机、攻城塔那样的重型器械,否则松洲的城墙再坚硬,也不可能抵挡两月之久。
    高勉道:“但重重围困之下,松洲已成一座孤城,我曾祖认为必须突围而出才有机会引援军前来解救,于是又将兵权交给了另一位将领,并决定孤身一人冒险潜出。”
    薛涛大吃一惊:“孤身一人?”
    “我曾祖是游侠出身,确有些常人不及的本领。”高勉解释道,“他趁夜色的掩护潜过岷江,从悬崖峭壁攀附出城,然后乔装成一个路过的羌族哑夫混入敌军的阵营,数天之内历尽艰险,终于寻到一个逃出的机会。脱身之后,一路向东走去,走到飞雪岭的时候,正遇上朝廷讨蕃大军的前锋牛进达,牛将军知道松洲已难以支持,决定采用先祖的献计,当夜即以所率五千骑兵从后方奔袭吐蕃大营,解救松洲。”
    唐子清心中暗忖,这位曾祖智勇双全,轻功高强,还精通易容之术,当真是一位奇人。
    “当时的吐蕃大军,便驻扎在这川主寺一带。牛进达兵行神速,乘着夜色的掩护,以最精锐的重甲骑兵进行冲锋,同时令弓箭手以浇过松油的火箭射向吐蕃营帐,趁火势制造混乱。吐蕃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松洲城内,外围防范松懈,更从未想过会被夜袭,唐军恍如天降,一路砍杀纵火,如入无人之境,战火甚至烧到了松干赞布的御营前。”
    高勉指着背倚山麓的一处坡地,“松干赞布休息的牙帐,就在这地势最高的流泪坡上,你们看周围那些褐红的岩石,便是当年大火留下的痕迹。”其时夜色已降,火红的岩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,就像映着当年漫山遍野的厮杀与火光。“火攻突袭之下,松干赞布措手不及,不敢恋战,当即下令全军相互掩护撤退,吐蕃大军当夜就离开了松洲。”
    追思当年战事,确是令人热血沸腾,薛涛乘机问道:“高将军的曾祖立下如此奇功,想必也是一位人物,却不知高姓大名?”
    高勉却淡淡道:“世事多舛,名将白骨尚不过一线之间。我曾祖只是当年战场上一个无名小卒,区区贱名,实是不足挂齿。”
    所谓名将白骨,侯君集的下场便是最佳写照,风光极盛之时,亦是刀斧吻颈之时。
    薛涛本来有意打探他的出身来历,却不料碰了个软钉子,心中也不以为忤,正待婉言再劝,却突然感觉脸上丝丝泌凉。
    一抬头,空中竟已微雨如丝。
    想不到松洲的天气如此多变,一日之间,便已经历了风雪雨晴。
    空气沉寂,三人一时竟默默无语,在这乘着夜色而降的微雨纷飞中,一阵如泣似诉的声音,却忽然从流泪坡响起,瞬间便篡住了众人的心灵。
    这是一种古老的乐器,声音悠远,悲凉凄绝,却带着一种动人心弦的深沉之美。
    “是埙音。”
    唐子清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,抬头望去,流泪坡上,一个头带雨笠、身着斗篷的的身影,正立在风中一块岩石上,合着这苍凉神秘的埙声,夜雨中更显凄朦。
    唐子清的眼神,也忽然变得像夜雨般凄朦。
    高勉也在看着那个身影,忽然开口解释道:“他是我的朋友,当年松州之战中,亦有先人捐躯于此,所以经常来此处吹埙缅怀。”随即挽起马缰,跨身上马,“薛校书,唐侍卫,夜色渐浓,又是雨天,我们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。
    唐子清却仍望着那个修长直立的身影:“他叫什么名字。”
    “他叫金执悟,是往来于唐蕃之间的一个茶商,唐侍卫可要请他过来见一见?”唐子清一路冷淡少言,对这吹埙之人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,不免令高勉感到诧异。
    唐子清却道:“不必,只是他的埙音,让我想起一位吹埙的故人而已。”
    那曾经刻骨铭心思恋的人,已是她的故人,那听到埙声时蓦然涌起的奇异感觉,便是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颤人心弦的味道。
    来世不可待,往日不可追,曾经的痛苦与甜蜜,都已像时光一样一去永不回。
    唯有收拾心情,跃马扬缰。
    夜色如幕,一行军马急驰而去,瞬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。
    风吹起吹埙人的黑衣,斜雨如飞中,那原本凄楚低缓的埙音宛然转起,却愈发地高亢清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