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定式穿越

第九回


    ?
    阿德自认为自己的思想很open很跳跃了,尤其还受过前世的熏陶,如今看来什么也不是,一切都是遗传造成。这两位老大对自己杀伐果断的态度即使放到后世,无论谁也望尘莫及。阿德丢出最后一个问题“没钱怎么当老板?”
    “借!”“割肉!”两人同时道。阿德看情势无法挽回“反正我决定自己闯天下了,你们二位多保重。”突然又想起一事,乌龟再怎么算也不可能是最值钱的啊?“咱们家的房子和地皮不会也是公家的吧?”
    “没错”“没错”
    阿德长叹“你们也太不会当官了!我就算手把手地教,凭你们的资质我看也教不会,都辞了吧!”
    当晚会议结束,第二天夫妻二人便分头行动,阿德爸这方面乏善可陈:上午去证劵交易所把深沪两市的户头清空,一共亏了一万二左右,割肉扣除印花税手续费,只剩余2万4千多。
    不过阿德妈这方面就精彩了!她到底比较精明留了一手没把老底交了。上午先找本单位同事凑,然后再打电话找了三四十个亲戚同学熟人借。口径一致,都说借钱是为了买股票,还为了凑给儿子上大学的花费,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,准备装修一番。讲得天花乱坠,就是不提夫妻打算双双辞职的事。市工会虽然只是个闲散单位,但毕竟里面大大小小都是公务员编制,生活上也是小富即安。大老板开口借钱谁敢说个不字?副主席老张是个热心人,主动要求代办所有事宜,一件説小不小的事就这么轻易办成了。老张心里想,李主席向来不开口求人,况且平时单位里的福利她都没少费劲去跟市里争取,就说去年开始搞集资分房这件大事,尤其是新建四幢,后来又追加两幢的家属楼,无论从面积和套数都足够,结果弄得全单位职工统统有份。更难得的是,李主席自己居然一套都没要,而他老张本人就搞了三套。
    老张随便看些下面交上来的工作安排报告,一到十点整就心急火燎跳起,出办公室门口朝前喊人“有事没事的都出来,跟我下去把老板交代的事办了!”随即领头带一帮人到底下科室去催款。到了下午,张副主席由派出所的民警陪着回来,手上多了几兜现金,总共有四十三万!阿德妈按名单金额写了欠条让老张发下去,拍着胸脯说“两年还清,外加五分利息!”
    而电话那一头的成果更加犀利。一堆平时不咋来往的人一听电话,便纷纷慷慨解囊。不看工会的僧面,也要看建委的佛面啊。这群平时求告无门的家伙欢欣雀跃得很,心里都欢呼,别说借了,就算是给,也没什么呀!一堆做工程装饰基建的熟人也听到了风声,阿德妈挂了最后一个电话,变成开始接电话接到应接不暇。就这样积少成多的,最终借到200多万!与单位内的43万合计起来一共将近300万!阿德妈感觉真是不可思议,第一次用了权利后才了解权力的迷人之处。1999年的300万,只要您别肆意挥霍,加上有卷走跑路的勇气,差不多能过一辈子的安稳日子。
    阿德今天也有大事要办——去学校拿放了一个多礼拜的录取通知书。由于最近家中应接不暇的杂事太多,以及今天开始父母有一阵好忙的,所以他才能一直拖到现在独自前往。阿德的班主任个子不高,满头银发,是个和蔼的老太太,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这个学生来领手里最后一张入学通知,把他又埋怨又夸奖了一通“詹邦德同学,你是怎么回事啊,打你家电话从来都没人接。”阿德记得前世的去年——也就是2012年——才参加过吴老师的追悼会不久。死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活了过来,他心里当然是高兴的感觉多过惊悚和不可思议,阿德深深鞠躬,“学生惭愧,让吴老师担忧。最近家里事情很多,张小青同学有通知到。”吴老师垫起脚尖摸摸他头“这孩子不错,你的成绩大出乎我意料,我们班今年考得很好,2个北大,4个清华,30个报考浙大,录取19个。你自己看。”阿德接过通知书,立即打开一看……铛铛铛铛!第一志愿的谜面终于揭晓!由于成绩优秀,录取批次还是本科提前批,入学时间是8月16日。这可把他高兴坏了!绕了半天还是浙大,前一世可不是它吗?害得昨晚担心受怕一夜,从现在起总算真正解脱了。本地的重点大专院校,入取分数线向来对本地考生有所降低,而自己都算是超常发挥了,这也才过标准线十几分。上个浙大竟然这么难。虽然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了他两下,但至少轨迹没乱。
    阿德想继续和死而复生,音容笑貌仍在的吴老师再说会儿话;而吴老师也觉得之前真是对这位同学轻忽不够负责,两人怀着复杂的感情情投意合地聊着聊着,眼看时间不早,吴老师干脆拉着阿德回她家用个便饭。吴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的教师宿舍楼,其实是套三室一厅。
    阿德趁吴老师做饭时溜到校门口一家收购礼品的小店,去反收购一些礼品。进了小店,看满架子不外乎都是些花旗参、中华鳖精、太阳神生物健之类花里胡哨的东西。他也搞不清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上面所提的功效,反正当年自己全喝过,也没因此变得更聪明更伶俐成绩更好,高考这关还是自己回来救自己一把。正思索当中,店老板也发现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不怀好意正在挑店里的东西,而且还翻得乱七八糟的!
    阿德发觉店老板正满脸狐疑不屑地望着他,恶声道“盯着我看干嘛!”店老板也恶声道“谁理你,我盯着我的货!这些东西不便宜,你全要?”阿德摇头道“这些东西也配叫贵?别废话,全要了!”
    店老板伸出一只手“先看钞票我再算,省得我白费感情功夫。”阿德气极反笑“你欺负我学生是吧,确实身上没带这么多钱。”把身上所有零钞掏出来一颗颗丢到小柜台上“看清楚了,一张50,四张十块,先给你90定金,东西我现在不拿走,晚上我叫人来付。”店老板瞧他相貌堂堂,拿出的钞票像用过的卫生纸般揉成一团团随手丢出来的样儿,还以为是啥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,也不再怠慢,赶紧拉张凳子请小贵客先坐,再从抽屉拿出小计算器开始算,阿德打完声哈欠他也算好“一共是798,算790就好。”
    “750!”
    “40对您没差,我这小店不容易,780吧!”
    “720!”
    店老板发怔了几秒,急说“哪有您这样砍价的?真是没利润啊,760成不?”
    “690!再啰嗦一次就660!到底卖不卖?”阿德站起身,准备去抓回他的钱,店老板赶紧拦住“第一次见人这样砍价,吓死我了,690,就690!”阿德也不为已甚,想想等会儿哪有人让他叫来付账啊,还不是得哀求老爸来买这一大单,谁叫家里这么穷,送个小礼自己还得自己解决。老爸一来铁定一顿好训,到时候建立起的纨绔形象就毁了。阿德索性把手机掏出来放柜台上,将夹着木头沿的小台灯转个角度照着手机,对老板道“你知道这是什么?”店老板点头“移动电话,诺基亚3210,最新款式!”
    阿德让老板拿起来好好检查“如果没问题里头卡片我抽走手机归你,货归我,让人来付这点小钱太麻烦!”店老板大喜过望,当场点头同意。
    前后忙了有半小时,阿德赶紧提着一堆东西上吴老师家。吴老师说什么也不收这些东西,阿德连哄带骗讲得天花乱坠,自有让她收下的办法。吴老师今年都62了,体力精力哪能跟年轻小伙子比?最后推辞不过才笑眯眯收下。这稍稍弥补了阿德心中遗憾,感叹着,人其实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了,死了那才叫万事皆休。
    他在后世懵懂过了高中三年,大学四年又平平淡淡,大学里大家都忙在找老婆没时间学习,他反而是忙学习没时间谈恋爱。毕业后经过几年与外界隔绝的码字生涯,后来又是动人心魄的声色犬马生活,阿德出社会之前长达七八年的平淡记忆,几乎被冲刷得没留下一点痕迹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“什么?手机丢了!”阿德妈大声惊呼“孩子他爸,你过来听听,手机好好的干嘛要丢,砸到花花草草和小朋友怎么办?”
    “妈,你别搞笑了,一点不好笑。”阿德装作很悲痛的样子“今天去拿通知书了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回来就不见了。”拿出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放桌上,“浙江大学录取通知书”几个烫金大字分作两行,这玩意儿应该有清心降火的功效。阿德爸刚从书房走出,也没明白个从头到尾是怎么回事,但盯着通知书的目光把他一下拽到桌子边,他小心捧起看着,验明正身确认内容无误。阿德妈早也凑在一起,两人都笑呵呵异口同声“丢了就丢了,再买就是!”
    “手机是丢了,但是卡还在。”阿德摊开手掌,里面有张白色的sim卡”
    夫妻二人一怔,似有深意对望一眼,同时摆摆手放了他。
    时间来到了八月中,由于是提前录取,所以距离开学报到剩下两天。对于阿德来说,既然大势已定,入学前紧张激动的情绪倒是没有,比较让人期待的反而是家庭的变迁。这个变并不是立即变化的变,而是逐渐演变的变。阿德爸的辞职报告已经提交主管机关,也就是市政府。按照规定,属于领导一级的,又没犯事的公职人员——比如贪污受贿进入司法调查程序那一类——上级机关批复辞呈的时间为3个月,审计个人财产情况的过程短则六个月,长则谁也说不清。
    阿德爸反正是铁了心要走,家里那关都过了他就当自己退了,干脆去医院开了一张不能过于操劳的慢性病医生证明,继续在家装病。随后又迎来了一波探病送礼高峰,由于时处戒严期间,结果一个人也没来烦着他。阿德爸一想事情有古怪,仔细再想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:上回是陷害,这回应该是摸底。面对詹主任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,一场小小的政治风波被轻易化解。詹主任给单位里外所有人的印象是出了名的怪人一个:对奉承油盐不进,也不好拉帮结派,也不吃拿卡要。对付这种人最是难办,即使要从鸡蛋里硬挑骨头也无从下手。当马副主任出国考察结束回来得到这一消息,自然也乐见其成。不管怎么说,强劲的竞争对手少了一个,扶正的几率从三分之一变成二分之一,这就是好事。
    隐约记得不知是谁这样描述时间,说它就像一列客车,你就是火车里的乘客,窗外的风景急速飞驰。当你打个盹醒来,已经错过很多东西。火车已经到站,甚至坐过了站。命是生活中发生的突发事件,运则是对突发事件的选择结果。8月16日是阿德开学的日子,他接受命运的安排,慢悠悠地安步当车走路去学校报到了。第一批录取的学生并不是新生的全部,浙大校区里(注)没有想象中那么人潮汹涌,也许都先到西湖边玩了吧?也是,一家子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。阿德上的高中也离湖边不太远,从家里到学校最近的路就是绕北里湖走一段、对于西湖,他是天天走年年走,后世也走,穿越回来又重新走,走到早就想吐。
    (注:浙大原本部在玉泉校区,西湖西北一带。后来全国大专院校为了扩大产能扩大利润,一不小心扩大得太厉害,结果弄出一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谓校区,统统美其名曰为综合型大学。后文对此类变迁沿革,又对情节无实际渲染作用的大多地名社区名等诸多名称,均模糊带过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