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菜很快端了上来，满满十八道菜铺开来了。红烧里脊，盐焗乳鸽，大盘鸡……她正想伸筷子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。她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爱吃什么菜！那为什么还送她鲜花？
林旭明调查过她啊！
这饭菜里没有毒吧。庄妍满腹孤疑地盯了一会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，看电视剧看傻了。这要怎么下毒，那不是有毛病吗。再说就算有毒，那个海鲜炒饭还是好像很好吃的样子……
看她半天不动筷子，林旭明问：“你不会以为我要在饭菜里下毒吧。”
“哈！怎么会！”庄妍被看穿了想法，尴尬得满脸通红，勇猛地伸出了筷子。
两个人默默地吃，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，从最近降温了说到股票跌了，偏偏不落到实处。这气氛微妙又暧昧，尽管她吃得很痛快，也吃到了海鲜炒饭，但是心理压力很大呀！
庄妍吃空了面前的碟子，终于鼓起勇气问他：“你为什么送我花啊。”
林旭明的筷子一顿。
他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压制住了颤抖的手指，企图把某种期待、渴望又畏惧的复杂情绪在脑海里扼杀掉。待他两三秒后恢复了镇静，他才开口道。
“你说呢。”他的眼光情不自禁地盯住她看。
庄妍被他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，只得移开视线去看窗外黑海上的一点火光：“你调查过我？”
林旭明把脸部表情控制得极好，说起谎来大大方方，面不改色：“我担心我弟弟。”
在这一个瞬间，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。幸好他还有这一个借口。关心弟弟，所以劝他们分手，关心弟弟，所以调查她。如果她发现他有七个储物室的收藏品，全是她的个人物品，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。可能会吓到立刻离席。
她听见又是“弟弟”，顿时悲愤交加，索性把话全说了出来，省得再藏藏掖掖：“那你明知道我花粉过敏，还送我花？什么意思啊？”庄妍拉起袖子，把手臂递给他看：“你看。”
林旭明看了两眼，见手臂上布满了红点，让人心惊肉跳。哪怕这种时候，因为那细白手臂浮起的渴望念头还是没压制住，他沉默地移开了视线。
庄妍倏地把袖子拉下来：“我只是轻微花粉过敏，要再严重点，我现在就躺进医院急救室了！”
出于礼貌，他被迫将视线移回她身上。当眼光接触到她直视过来的目光时，他感觉到额头处几乎要冒出细汗来。因为，渴望拥抱着她的念头，霎时之间变得强大而难以忽视。
他很想抱着她……
拿出了平时冬泳的意志力，才终于克制住了伸往她的手。苦苦压抑的情绪像紧绷的弦，拉到了极致。
“对不起。”
她瞪着他：“我又不是展现你们兄弟情深的工具！”
这目光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他的心脏，而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……他沉默着，脑海里“啪”一下仿佛弦断了。
庄妍正想继续说，只觉得眼前一花。
毫无心理准备，她猛然被一股重力拉到怀里了。
温暖的触感包围着她的手臂，她一下子懵了。再抬起头时，林旭明那双黑色眼睛正垂着注视着她。那眼神里的内容深得她看不透，像是压抑了很久才爆发的激情，陌生得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旭明。
她口干舌燥，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，视线稍往下移，就看见了漂亮的鼻梁，极薄的唇线。她脑子快要炸开似的，只担心着他会不会听见了她猛烈的心跳。
庄妍头脑里乱糟糟一片。庄妍啊庄妍，刚刚正气凛然地骂了他，转眼就被这美色迷得神魂颠倒！太没出息了吧！好吧万一他要亲下来我要不要先别开脸，矜持一下？还是干脆闭着眼享受？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画面，一门心思期待，只盼着他下一步的动作。
“林旭明！”
下一秒，庄妍听见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。束缚着手臂的重量瞬间消失，林旭明松开了她，又恢复了往日熟悉的冷漠。
等她循着声音看去，只见门外站着林东，大步冲进来，每一个脚步都踩得极其用力，像在压抑着怒火，脸上早气得发紫：“林旭明！你太过分了！”
林旭明倒像是早料到了这一幕。他低咳了一声，指骨抵住鼻尖，掩饰式地别过脸去：“你该明白，门当户对有多重要。”
庄妍心凉了半截，又禁不住有点生气。妈的，演戏怎么能只演一半，好歹亲完是不是，太没有职业道德了。
再看林东气得胸口起伏不定，庄妍真担心他会爆肺：“你别激动……”其实她觉得自己赚了。
话没说完，就被林东声嘶力竭地打断了：“重要个屁！你女朋友为了钱甩了你，不代表每个人都会因为钱甩了你的！你没遇到过不代表没有！门当户对，门当户对，说得好听！不就是为了集团利益去当鸭子吗！你愿意不代表我愿意！”
林旭明像是被刺了一下，神色越发冷峻起来：“林东，注意你说的话。我是你哥哥。”
“什么狗屁哥哥！”林东口不择言，只顾骂个痛快：“又不是亲生的！”
“啪！”
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在林东脸上！
庄妍禁不住惊呼出声，眼看着一瞬间，他白净的脸上就陡然起了五个指印。林旭明第一次动怒，这回气得不轻，再抬起手要打。
林东一把抓紧了他的手，眼眶全红了，一滴眼泪也没掉，但整个人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伤心在发抖：“你他妈干出这种事还敢打我！”
林旭明不怒反笑：“怎么，你难道没有做过这样的事？”
林东张口结舌，脸色难看，尴尬地看了庄妍一眼，“我又没对杨芸动手动脚！”
林旭明冷笑一声，没再接话。
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好大！庄妍在边上听着，有点目瞪口呆。这一出豪门剧，好狗血啊！
“走吧！”林东一把拽住了她的手，怒气冲冲地往回瞪一眼：“不要理这种人！”庄妍跌跌撞撞地被他往外拽，手被他拽疼了，“你轻点啊。”
林旭明悄然握紧了拳头，脸上依旧毫无表情。
往外走的时候，她回头看了林旭明一眼，只见他站在原地，隔得远了，看不清他的眼神。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，总觉得林旭明有点伤心。
酒店内，时钟敲过八点。不管窗外寒风如何肆虐，屋内依旧是暖和的。
林旭明走近窗户，隔着玻璃，远远看着灯柱子底下的一双男女，弯腰进了计程车。他站着看了一会，直到车子驶远了，才收回了视线。
他独自驾车回了半山别墅，进门时，见匆匆来开门的两个佣人互相推搡着，总算有一个鼓起勇气，唯恐激怒他般，小心翼翼地说：“林先生，我以为你今晚在大宅那边，我们没准备……”
“我吃过了。”他把脱下的外套递给佣人，径自上楼。“你们回去休息。”
“杨先生今天过来了，在画室。”
他按了指纹打开画室的门，昏黄色灯光瞬间染暖了整个视野。一个穿着花裤子的平头男人一脚架在工作桌，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手里一叠画。
听见脚步声，他便回头去看，见林旭明出现在门口：“回来了啊。”抬手扬了扬手中线条凌乱阴暗的画，力度几乎刺破纸背。“看来你前几天心情不怎么好呀。又失眠？要不跟我约个时间，我给你催眠一下，收你友情价。”
林旭明不耐烦地把画夺下。仿佛君子般谦谦有礼的面具被一瞬间撕下，露出了本来的凶狠暴躁：“出去，不要研究我的心理。”
“哇，这么凶。”杨暖冬看林旭明面无表情，那眼神活像是淬了冰，盯着人看能把人吓破胆。看来他心情确实不好：“怎么，约不出来？”伸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，像平时对待客户般耐心：“你可以慢慢说，别急。”
林旭明根本不理他，一个字也不说，紧抿着薄唇。杨暖冬看着他，总觉得这人像一座冰雕，完美优秀，但是谁都没法亲近，谁碰上去都得倒吸一口冷气。
秘书恰巧打过来，诚惶诚恐地跟他道歉：“Boss，对不起啊！我忘记了你交代过要干花了！我以为都一样，我下次不会了！我发誓……”
林旭明打断她：“明天不用来了。”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“哇，还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。”杨暖冬隔得不远，那秘书声音又大，他也听了个大概，“人都会犯错嘛。”
“我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“你又不是人。”杨暖冬翻了个白眼，想想他对自己严苛到大冬天游泳，泡在冰水里也能面不改色，已经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正常人。
“那花是送给庄妍的啊？”尽管他不说话，杨暖冬也猜到了。只有庄妍的事才会让他的情绪波动这么大。
他坐在沙发上，看着自己的手发呆。他抱住了她？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这么缺乏意志力，但他的确这么做了。甚至他还想更进一步，一直以来远得像灯塔般的人就在他的怀里，好像一个不愿意醒过来的梦。那一瞬间他只想狠狠不顾一切地亲下去。
但她是喜欢林东的。那两个像童话故事里坚定地相爱着，而又分外匹配的一对。而他只是一个企图要拆散他们的恶毒男配角。他们在阳光下笑，他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看。光是想到这一点，他的心脏像被紧紧揪成了一团，几乎痛到没法呼吸。怎么男主角就不能是他呢？
他把杨暖冬赶了出去，把线条凌乱的画挪到一边，拿出一叠洁净的白纸。他的笔尖沙沙地摩擦在纸上，一步步勾勒出她的轮廓。
把今天低头吃饭的她，今天被他抱着的她，今天和林东离开的她全部记录下来。
每一个她……
她的每一个表情……
他都看不腻，只盼着能再多一点借口能看看她。
画架上摆着他画了一半的背影，黑卷发的女孩坐在秋千上，裙子和腿还没有画。但他记得很清楚，这条裙子是白色的，裙边是蝴蝶形状的刺绣。她最喜欢转圈，看她穿着这条裙子转时，就像在看白蝴蝶欢欣鼓舞地飞在花丛边。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敢在背后偷看，所以这个画面是记得最深刻的。
他转过头去，看着这幅画，想起过往那些时光，他脸部表情放松了些。但仔细重看，又对肩膀的线条不满意，头发丝飘舞的方向也不对，侧面还要更好看。他左看右看，怎么也不满意，把这幅画又扯下来。他走到画架旁边整整齐齐排列的七个大箱子里。打开最后一个箱子，看最顶端的画，右上角标着一个数字，9999。
画到了这一张，刚好是一万张。